2023年毕业的同学们忙着找工作时,壮儿已经“创业”半年,在市集上卖妈妈的手工作品,市场反响非常好,常常一周半就收入过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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创业的想法,来自她Gap Year的体验。一切还要从2年前说起。
2001年出生的壮儿,在一所211大学读传播学专业。一件偶然的事情,让她发现学校教的东西跟市场的步速脱节了。她开始怀疑:学历的意义在哪里?
那是一个很稀松平常的下午,壮儿在为完成广告学的课程作业寻找案例素材。
回想起前段时间去草莓音乐节当志愿者时,现场氛围带给自己的奇妙体验,壮儿深入研究了一下操盘这个音乐节的公司。她越分析越震撼,这家厂牌的理念让她直叹“超前”,然而,在大学课堂上,老师举的例子还是迪士尼、奥利奥。
壮儿决定,不等了,要到社会上去瞧一瞧。
壮儿向学校提出休学申请,但事情没她想象中那么顺利,班主任要签字,辅导员要签字,系主任要签字,专业老师也要签字,宿管要签字,院长也要签字……壮儿要给每个人一遍又一遍地说明缘由:
她有好多电影想看,有好多书想读,她想去看一下学校以外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,生活又应该是什么样子。
2020年12月17日,壮儿办好休学手续,那一天,连空气里都充满了自由的味道。
在报复性玩耍了半个月后,恰好迎来寒假时光,壮儿给自己安排的第一次出行,是和同学一起去达瓦更扎的神木垒做义工。
壮儿喜欢藏区,每年都会玩一趟,她喜欢那里的星空、雪山、云海与日出,也喜欢那里的人,因为他们眼中有未被驯化的野性。
窗外,牦牛在游荡
这一次,她和同学是作为摄影师而来,她们被活动的发起人——一对年轻的藏族夫妇安排住在雪山上,白天吃过饭,就出门拍上一两个小时的照片。
闲暇时,壮儿还时常能看到小熊猫跑到她窗前雪地里打滚儿。至今回想起来,她依旧难掩兴奋。
一切都那么美好,“很神奇,你相信磁场吗?在那里我觉得自己被净化了。”
壮儿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有乡愁的人,她不喜欢把自己归属于某一个固定的地方。快速接受和适应陌生环境的能力让她很骄傲。
从达瓦更扎回来后,壮儿又把看电影、看书的计划火速提上日程。大学时,她最喜欢的一门课程是社会学,根据老师推荐的书单,她一口气看了十来本著作。
这些著作或是纯粹的学术理论,或是学者做田野调查的思考,谈不上什么趣味性,甚至还带有一丝枯燥,“但我越看越喜欢,越来越觉得人生就是多样性的,一定不要拘泥。”
壮儿后来还发现,自己看待世界、感受生活的方式都在逐渐向社会学偏移,就连旅游也与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,喜欢旅居,喜欢住到当地人家里,喜欢参加当地的习俗活动。
2021年2月,壮儿去往某全国知名的电视台实习。
面试的过程很简单,“我们各自做了自我介绍,然后面试官会对感兴趣的人提问几个问题”。壮儿本就有着社团面试经验,表达又自信,自然顺利过关。
半年的实习期里,壮儿做过广告人员、现场执行导演、宣传导演,参与了两期大型演唱会、两档国内知名综艺节目,体验了不同的工作环境,有快乐、有磨练,壮儿说每一段实习都收益匪浅,但最大的收获还是对一些困难的工作祛魅了。
她曾经认为,精品节目需要精湛的技术,参与其中之后才知道,“所有事情归根结底都是各司其职,也没有那么难。”换句话说,团队合作往往事关成败。
这段实习也给了壮儿审视同龄人群体的新角度。听说电视台会优先选用留学生,
当时的她内心有不解,也有不服气,但几次实践下来,她发现这并不是有意的区别对待,而是留学生的团队协作意识明显更强。
但很多时候,这并非是能力高低的问题 ,“国内大多数学生缺乏团队合作能力,他们习惯了单打独斗的状态,自己学自己的,不跟人交流,也不懂得怎么和人交流。”
在学校里,小组作业的设置原本有着锻炼团队合作意识的用意,但壮儿的体感是大多数学生并没有重视这样的机会,“你做你的,我做我的,然后大家拼一下就完了”。
离开电视台后,壮儿想找个世外桃源的地方待一待。壮儿给自己定的第二站是大理。
“雨绵绵的下过古城,人民路有我的好心情。”《再见杰克》的这句歌词是她在大理摆摊时的心境。
壮儿觉得,摆摊是件乐事
在大理时,壮儿居住的附近白天见不到什么人,带着一股文艺的静谧。直到晚上市集开始,这座城才另换上一幅活泼泼的面孔呈现在世人面前,自由又热闹。
晚11点,市集正式开始。在妈妈的全力支持下,壮儿开始兜售原创的手工作品,小到发箍,大到包包、衣服,妈妈总能将壮儿的奇思妙想编织成一件又一件新奇的手艺。
壮儿妈妈编织的耳环
摆摊是每天最令壮儿开心的事。一直以来,壮儿都很喜欢参加市集,“因为我觉得喜欢市集的人是热爱生活的”。
“路过的人会对你笑,然后大声夸赞你,还有人会坐下来跟你聊会天”。在这里,她感受的是,没有人在乎身份背景、财力、学历,人只是作为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而存在。
壮儿喜欢这种无拘无束,不需要通过标签来定义人的生活,“在人民路和叶榆路上,摆着摊,唱着歌,虽然也没赚到什么钱,但精神无比富足”,壮儿在社交平台上写道。
在这里,壮儿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,有太多太多的人用她所想不到的方式生活,活得那么开心,那么快乐。
摆摊算命、酒吧驻唱,卖鲜花饼,编花环的、敲锣打鼓的、一个道姑打扮的女生沿街卖茶叶蛋......“稀奇古怪的,大家都好有趣”。
壮儿还遇到了一位和她一样中途休学,选择gap year的女生。“她到处旅居,从西藏到大理,后来又去了景德镇” 。
两个人志趣相投,在大理交往密切。“她是学艺术的,把自己画的卖掉后,就会把这些钱拿出来请我们喝酒。”
一直以来,壮儿都对刻板印象很反感,壮儿说,摆市集有利于她领悟社会学知识,它是一个很好的观察世界的窗口,帮助自己打破了偏见。
她发现, 一个人无论是否善于言辞,都会有一个表达自己的出口。 一个人的经历,会反映在语言上,也会反映到外在的衣食住行上。
“你看我一开始的选择是去xx卫视实习,其实我还是在追求一条主流认为好的道路,对吧?”
壮儿观察别人也观察自己。回想自己当时的想法,壮儿觉得其实也很简单:
休学不是逃避,也不是摆烂,自己依旧可以证明自己是个优秀的人——去到一个人人都向往的、光鲜亮丽的大平台实习。
到了大理,壮儿才意识到自己的狭窄,“形形色色的人选择形形色色地活,既然我到哪里都能活下去,那就随便活。”
最近,她应聘消费博览会的志愿者时,也体会到了偏见是如何被消融的。
面试当天,刚好市集也约了一些摊主拍摄宣传海报。她来不及换行头,一身奇装异服出现在了面试现场,碎花裙子,假发,鼻钉,文身,花里胡哨。她想,可能要被“体制内”人士贴上标签了。
出乎意料的是,面试很顺利,没有人评论她的穿着,“他们该怎样就是怎样”。
面试官有一位是80后的领导,还有几个95后、00后实习生,这让她觉得,“00后真的在改变职场”,在体制内工作也不意味着古板。
2021年9月,壮儿结束gap,重返校园,但职业体验还在继续。她体验过NPC——节假日时在游乐园扮小丑,也做过新媒体运营,帮一位风筝冲浪的主理人运营账号。她目前的想法是,与妈妈一起创业,继续摆市集。
壮儿去做NPC
壮儿2001年生于山西阳泉,高中的时候,因为妈妈再婚而转学到重庆,高考时以580分的成绩,去了一所位于某热门旅游区的211大学。
父母的离婚并没有给壮儿带来心理负担。在与我们的谈话中,她不避讳谈及父母的关系,开心地讲着妈妈与继父“两个中年人”的网恋故事,也坦承自己从抵触到祝福的心态转变。
她与妈妈无话不谈,连最隐秘的事情都不会隐瞒。两人更像朋友,彼此独立又互为支撑。“我妈没有打算当我一辈子的妈妈,她也是个人。但我们之间的链接一直都在。”
在决定休学的时候,母女二人也是直来直去。
妈妈问她:“你不会欠了啥校园贷吧?”
“没有”。
“不影响毕业吧?”
“不影响”。
“好,那你就休息休息。”
壮儿与妈妈的合照
就在上个月,壮儿将和妈妈一起创业这个决定分享在某社交平台,并给自己的品牌起了个名字:大壮快跑。
这个名字源自壮儿很喜欢的一部电影《罗拉快跑》,里面有句台词是:“于是,奔跑成为一种简单而可贵的姿势,蕴涵着不可摧的力量,那就是永远向前的勇气和信念。人生要不断的向前,人生便需要奔跑。”
这很符合壮儿的心境,在她看来,这是一份欢乐且自由的职业,值得她一往无前。
“其实一开始没打算做成牌子,但是卖得很好,索性就做个牌子。”壮儿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在了市集上。
壮儿现在很忙,一次市集刚刚结束,又要马不停蹄为下一场市集备货。一个客观事实是,编织手工作品很吃时间,“有次我爸跟我说,我妈坐轻轨的时候都在编东西”。
壮儿穿着妈妈编织的毛衣
后来实在编不过来了,妈妈又喊上了一群老姐妹闺蜜团。壮儿负责创意,妈妈及其姐妹们负责实现,“比如说我给她一个样式和配色,然后她们就尝试去钩。”
她们的审美还是经受得住市场检验的。不久前,一位北京服装设计学院的老师买了个包,直赞其有创意。
妈妈有时也会大胆创作,前几天还编了一件全是荧光色的衣服,壮儿担心不好卖,妈妈给她回复令人莞尔:“我这次的配色会惊讶到你,你要知道,这个是潮流”。
“其实我打算给这个品牌改个名字,把我妈妈的名字也加进来”,壮儿还想过,等到货源充足时,再延展一下线上业务。
虽然她目前的想法是把创业坚持到底,但她不认为该鼓励别人走一样的路。“现在有些人动不动就说我要裸辞我要创业什么的,父母坚决反对。我反而能理解这些家长,因为你没有让他们看到诚意和效果,只让他们看到了鲁莽冲动。”
社会学家项飙在《把自己作为方法》里说:大学生在大学里的任务,不是树立norms(规范),而是树立exceptions(例外)。壮儿的选择,即使在00后里,也算是践行例外。
壮儿总结自己在Gap期最大的收获是,不再把自己只定义为学生。“我要兼职做学生,全职做自己”。
她把学生也视作一种职业,且于她而言,这也最难的一种。因为社会默认大学生永远处于一种不成熟的状态,需要被更成熟的人引领、管制、评判。评委特别多,但评判成功的标准却是单一的。
早在上初中的时候,她就与评判标准对抗过一次,并取得了胜利。
那时,她考试名次不理想,妈妈还没说啥,有亲戚就跑来说教了一番,言语当中的逻辑还是那套:好好学习,将来上个好高中,再考个好大学,出来找份好工作,嫁个好归宿……
壮儿忍不住怼了回去:“如果学习是为了赚钱,那我不学习也能赚到”。那是2012年,微商刚刚开始出现,盘算了很久,壮儿开始做微商。
壮儿发现了一个商机:学生们都有充裕的零花钱,但16岁以下是不能用线上支付去买东西的。父母会给孩子买书买学习用品,但一般不会给孩子买护肤美妆,初高中的孩子,正处于爱美的年龄。
化妆品需求大,且市场就在身边,她还发现了可以通过渠道赚差价的商业逻辑,“生意”顺风顺水。从初中做到高一,她赚了几万块。
即使在那个单一的评判标准下,她也胜利过两次。高中时为了冲击本科,她一边哭一边玩命努力,拼到连妈妈都心疼地掉眼泪,劝她说:“宝儿,咱上个二本就行了,那么努力干吗?”
大一那年,她也曾按部就班地遵循“好学生”的道路前进。学习成绩名列前茅,校园奖学金、国家奖学金、三好学生等各种荣誉统统拿到手;参加了各式各样的社团活动并广交好友;大学生竞赛同样没落下,曾在大学生广告艺术大赛中拿过国家等级的优秀奖。
升入大二以后,壮儿发现自己不太对劲,她不再享受生活,以前基于兴趣与好奇所参与的一切,在得到一定的荣誉后,反倒变成了一种枷锁。
为了保持住那些荣誉,壮儿脑子里那根弦时刻都紧绷着,她试图抓住每一个能超越别人的机会,以此来证明自己是最优秀的那个。
时间久了,壮儿身心俱疲,“我清楚地意识到了我在心态上的不健康”。某一天,她突然发现,自己就像一头追着萝卜的驴,前面永远有追不完的萝卜,但驴的精力是有限的。
正是通过Gap Year,让她重新归纳了自己。“人生如旷野,不是轨道”,没有唯一答案。